重耳离开曹国，经过宋国时，宋襄公刚被楚军打败，在泓水负伤，听说重耳贤明，便按国礼接待。宋国司马公孙固与咎犯关系甚好，说：“宋国弱小，又刚被打败，没有能力帮助你们回国，还是投奔大国去吧。”重耳等人离宋而去。

重耳经过郑国，郑文公很无礼。郑大夫叔瞻劝郑文公说：“晋公子贤能，他的随从也都是栋梁之材，又与我们同姓。郑国从厉王分出，而晋国是武王后代。”郑国国君说：“从诸侯国中逃出的公子经过我国的很多，怎能全以礼接待呢！”叔瞻说：“您不以礼相待，就不如杀掉他，免留后患。”郑国君不从。

重耳后又来到楚国，楚成王以诸侯的礼节对待他，重耳辞谢不受。赵衰说：“你在外逃亡已达十多年了，小国都轻视你，何况大国呢？如今大国楚却厚待你，就不要推辞了，这是上天在眷顾你。”重耳便接受了楚成王的招待。成王接待了重耳，重耳很是谦恭。成王说：“你回国后，如何报答我呢？”重耳说：“珍禽异兽、珠玉绸绢，你们楚国都有，我也不知道如何报答。”成王说：“既然如此，你到底想如何报答我呢？”重耳说：“实在想不出的话，那就是如果有一天在平原、湖沼地带与您交战，我会退避三舍。”楚国大将子玉生气地说：“君王对待晋公子太好了，今天重耳出言不逊，杀了他吧。”成王说：“晋公子品德高尚，在外遇难很久，随从都是贤能之辈，这是上天安排，怎能杀他？他的话将来必能应验。”重耳在楚国住了几个月，晋国太子圉从秦国逃到晋国，秦国很生气，听说重耳在楚国，便把重耳请到秦国。成王说：“楚国太远了，要经过好几个国家才能到达晋国。秦晋两国相邻，且秦缪公很贤明，您去吧！”成王还赠送了许多礼物。

重耳至秦，缪公以宗女五人妻重耳，故子圉妻与往。重耳不欲受，司空季子曰：“其国且伐，况其故妻乎！且受以结秦亲而求入，子乃拘小礼，忘大丑乎！”遂受。缪公大欢，与重耳饮。赵衰歌黍苗诗。缪公曰：“知子欲急反国矣。”赵衰与重耳下，再拜曰：“孤臣之仰君，如百谷之望时雨。”是时晋惠公十四年秋。惠公以九月卒，子圉立。十一月，葬惠公。十二月，晋国大夫栾、郤等闻重耳在秦，皆阴来劝重耳、赵衰等反国，为内应甚众。于是秦缪公乃发兵与重耳归晋。晋闻秦兵来，亦发兵拒之。然皆阴知公子重耳入也。唯惠公之故贵臣吕、郤之属不欲立重耳。重耳出亡凡十九岁而得入，时年六十二矣，晋人多附焉。

文公元年春，秦送重耳至河。咎犯曰：“臣从君周旋天下，过亦多矣。臣犹知之，况于君乎？请从此去矣。”重耳曰：“若反国，所不与子犯共者，河伯视之！”乃投璧河中，以与子犯盟。是时介子推从，在船中，乃笑曰：“天实开公子，而子犯以为己功而要市于君，固足羞也。吾不忍与同位。”乃自隐渡河。秦兵围令狐，晋军于庐柳。二月辛丑，咎犯与秦晋大夫盟于郇。壬寅，重耳入于晋师。丙午，入于曲沃。丁未，朝于武宫，即位为晋君，是为文公。群臣皆往。怀公圉奔高梁。戊申，使人杀怀公。

重耳来到秦国，秦缪公把同宗的五个女子嫁给重耳，子圉的妻子也在其中。重耳不想接受公子圉的妻子，司空季子说：“您就要攻打他的国家了，更何况他的妻子呢！如果您接受了，就等于以秦国结姻的关系返回晋国，您岂能拘泥小节，忘记大辱！”重耳便接受了公子圉妻。秦缪公很高兴，亲自与重耳宴饮。赵衰吟唱《黍苗》诗。秦缪公说：“我知道你想急着返回晋国。”赵衰和重耳离开座位，拜谢说：“我们势单力孤，靠的全是您，就如同百谷盼时节的好雨。”时年为晋惠公十四年秋。惠公于九月去世，子圉继位。十一月，晋国安葬惠公。十二月，晋国大夫栾枝、郤穀等人知道重耳在秦国的帮助下要回国，便也在暗中给予援助，以作内应。于是秦缪公便派兵护送重耳回国。晋君听到秦军来到，便派兵迎战。但民众都知道了重耳将要回来。只有惠公的旧臣吕甥、郤芮等人不愿让重耳继位。至此，在外逃亡十九年的重耳终于返回晋国，时年六十二岁，晋人都归顺了他。

文公元年春，秦国护送重耳到达黄河边。咎犯说：“我跟随国君游遍天下，有很多过错。自己都知道，就不要说您了。我请求离去。”重耳说：“如我回晋后有与您不和的，请河伯作证！”因此，重耳就把璧玉扔到河中与咎犯立下誓约。当时介子推也是随从，正在船中，笑着说：“上天其实也在支持公子，但子犯却认为是自己的功劳，向君王索取好处，太不知耻了。我不愿与他同列。”于是便自己暗中渡过黄河。秦军围困了令狐，晋军驻扎在庐柳。二月辛丑日，咎犯与秦晋大夫在郇结盟。壬寅日，重耳来到晋军中。丙午日，重耳来到曲沃。丁未日，重耳来到武宫朝拜，继任晋国国君，即文公。群臣前来投奔。怀公圉逃到高梁。戊申日，重耳派人杀了怀公。

怀公故大臣吕省、郤芮本不附文公，文公立，恐诛，乃欲与其徒谋烧公宫，杀文公。文公不知。始尝欲杀文公宦者履鞮知其谋，欲以告文公，解前罪，求见文公。文公不见，使人让曰：“蒲城之事，女斩予袪。其后我从狄君猎，女为惠公来求杀我。惠公与女期三日至，而女一日至，何速也？女其念之。”宦者曰：“臣刀锯之余，不敢以二心事君倍主，故得罪于君。君已反国，其毋蒲、翟乎？且管仲射钩，桓公以霸。今刑余之人以事告而君不见，祸又且及矣。”于是见之，遂以吕、郤等告文公。文公欲召吕、郤，吕、郤等党多，文公恐初入国，国人卖己，乃为微行，会秦缪公于王城，国人莫知。三月己丑，吕、郤等果反，焚公宫，不得文公。文公之卫徒与战，吕、郤等引兵欲奔，秦缪公诱吕、郤等，杀之河上，晋国复而文公得归。夏，迎夫人于秦，秦所与文公妻者卒为夫人。秦送三千人为卫，以备晋乱。

文公修政，施惠百姓。赏从亡者及功臣，大者封邑，小者尊爵。未尽行赏，周襄王以弟带难出居郑地，来告急晋。晋初定，欲发兵，恐他乱起，是以赏从亡未至隐者介子推。推亦不言禄，禄亦不及。推曰：“献公子九人，唯君在矣。惠、怀无亲，外内弃之；天未绝晋，必将有主，主晋祀者，非君而谁？天实开之，二三子以为己力，不亦诬乎？窃人之财，犹曰是盗，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乎？下冒其罪，上赏其奸，上下相蒙，难与处矣！”其母曰：“盍亦求之，以死谁怼？”推曰：“尤而效之，罪有甚焉。且出怨言，不食其禄。”母曰：“亦使知之，若何？”对曰：“言，身之文也；身欲隐，安用文之？文之，是求显也。”其母曰：“能如此乎？与女偕隐。”至死不复见。

怀公旧臣吕省、郤芮本不想归顺文公，害怕被杀，便想与党徒阴谋烧掉文公的宫殿，杀死文公。文公对此一无所知。但早先想杀死文公的宦官履鞮知道了这个消息，便想告诉文公，以求立功赎罪，于是前去拜见文公。文公拒绝了他，派人责备他说：“在蒲城你砍掉了我的衣袖。后来，我跟着狄君去狩猎，你又替惠公追杀我。惠公命你三天到达，你竟一天就到了，这多快呀？你好好想想吧。”宦官说：“我受过宫刑，不敢有二心侍奉他主，不能背叛主人，这才得罪了您。您已回国，难道就没有蒲、翟这样的事吗？管仲射中齐桓公的带钩，桓公仍能重用管仲称霸。如今我这罪人要告诉您一件事，您竟不见，恐怕要有灾祸了。”文公终于接见了他，他便把吕甥、郤芮等人的阴谋告诉了文公。文公想召见吕、郤等人，又怕他们聚众造反。文公担心刚刚回国，可能有出卖自己的人，便暗中乔装来到王城会见秦缪公，国人根本就不知此事。三月己丑日，吕、郤等人造反，烧毁了文公的宫殿，但没有找到文公。文公的卫兵与他们交战，吕、郤等人想逃跑，秦缪公把吕、郤等人骗到黄河边，将他们杀死了，晋国才恢复平静，文公又返回晋国。夏季，文公从秦国接回夫人，秦国赐给文公的妻子最终成为夫人。秦国还派三千卫士保护，来防备晋国内乱。

文公勤修政务，施恩于民，赏赐逃亡的人员和有功之臣，功劳大的封给城邑，功劳小的授予爵位。还没有赏赐完毕，周襄王的弟弟因逃难来到郑国，而后向晋国求救。晋国刚刚稳定，本想派兵支援，又怕国内发生动乱，此时文公赏赐逃亡者还没有轮到躲藏的介子推。介子推也不求俸禄，所以就没有封给他。介子推说：“献公有九个儿子，只有国君健在。惠公、怀公没有亲信，国内外都很厌恶他们；上天还没有消灭晋国，必定要有君主来主持晋国祭祀，除了国君还能是谁呢？上天是在帮助你呀，可有那么两三个人总以为是自己的功劳，这岂不荒谬？偷了别人的财物，还说对方是盗贼，更何况那些把上天功劳揽入自己怀中的人呢？臣下遮盖罪过，主上赏赐奸佞，上下欺骗，我不能与这样的人共事！”介子推的母亲说：“你为何不去请求赏赐呢，死了又能怨谁呢？”介子推说：“我怨恨他们，又去仿效他们，罪过就更大了。况且我已说出怨言，绝不吃他的俸禄。”母亲说：“让文公了解一下你吧，如何？”介子推说：“言语好比身上的花纹，装饰了身体，何必再使用花饰呢？装上花饰还是为了炫耀自己。”介子推的母亲说：“真是你说的这样吗？那咱们就一起隐藏吧。”母子俩至死都没有再露面。

介子推从者怜之，乃悬书宫门曰：“龙欲上天，五蛇为辅。龙已升云，四蛇各入其宇，一蛇独怨，终不见处所。”文公出，见其书，曰：“此介子推也。吾方忧王室，未图其功。”使人召之，则亡。遂求所在，闻其入绵上山中，于是文公环绵上山中而封之，以为介推田，号曰介山，“以记吾过，且旌善人”。

从亡贱臣壶叔曰；“君三行赏，赏不及臣，敢请罪。”文公报曰：“夫导我以仁义，防我以德惠，此受上赏。辅我以行，卒以成立，此受次赏。矢石之难，汗马之劳，此复受次赏。若以力事我而无补吾缺者，此复受次赏。三赏之后，故且及子。”晋人闻之，皆说。